閭山派源於魏晉南北朝許遜信仰,而早期的許遜信仰實際上是江南巫系中之閩越巫法,它以江西閭山(廬山)為發祥地,並向各地傳播,形成了一個巫法體系——閭山法。但是,從閭山法到閭山派並非一蹴而就,這一教派的形成是以唐代以來福建民間女神陳靖姑信仰為依託,使得這一巫法與陳靖姑信仰相融合,成為具有具體社會內容和宗教功能的一支教派。這一教派雖然保存了一部分早期許遜信仰之內容(如斬蛇妖、治疫疾),但更多的是以閩越巫法之原始形態與民眾社會生活相關聯的內容為主軸,形成了以陳靖姑信仰為核心的新的閭山法——閭山夫人教(或稱王姥教),同時根據時代的需求吸納了社會流行的道教科法、佛教瑜珈宗之秘法,而成為流行於福建、浙江、江西、廣東、臺灣及湖南等地蔚為大觀的道教支派——閭山派。雖然,各地閭山派中還有許多不同的教法和教派,但都不能排除‘夫人教’的存在,因此,在討論閭山派形成的同時,有必要重點介紹閭山派之核心陳靖姑信仰及其夫人教的情況。
(一)陳靖姑信仰的產生
陳靖姑,或名陳靜姑、陳進姑,是閩、台、浙、贛、粵、湘等地區民間信仰中最重要的女神之一。各地民間稱之為陳夫人、陳十四夫人、大奶夫人、臨水夫人、奶娘,或又稱之順天聖母、通天聖母、太后元君、陳氏聖母娘娘等等,她在各地閭山教派的影響和地位並不盡相同,但是她的法主或法神的地位都不容忽視。
陳靖姑信仰肇於唐,興於宋,其原型應為閩中之巫女靈異崇拜。相傳,其為唐大曆初年出生於福州下渡(今有遺址)之世巫之家。據福建最早的宋代誌書之一的《仙溪誌》所載的‘陳夫人’,其事跡較簡單,‘生為女巫,歿而祠之,婦人妊娠者必禱焉。’明代興化府之《遊洋誌》所載略詳,其誌稱:
廣福娘廟,在縣西興裏。姓陳氏,福州侯官人,世以巫顯。舊誌雲:閩人疫癘,凡經其咒治者,悉皆痊活。沒後,裏人德之。家奉香火。
從上述‘生為女巫’、‘世為巫顯’以及陳氏能使疫癘者‘經其咒治,悉皆痊活’,可見其在世之時已習巫法,從事巫法活動。萬曆版《道藏》引《搜神記》一則中之‘順懿夫人’條所載《楓涇雜錄》亦雲陳氏之靈異,其歿後被廟祀,鄉人‘以水旱禍福叩之,言無不驗’,可見陳氏又以神的身份被巫覡們奉祀於巫法之醮事儀式之中。
陳靖姑信仰的傳說很多,其中突出地表現於兩方面的題材,一是護產除妖,一是斬蛇禳災。早在宋代,陳靖姑的傳說已盛傳於八閩及周邊省份。如《建寧府誌》所載一則救產傳說雲:
徐清叟浦城人。子婦懷孕十有七月不產,舉家憂危。忽一婦踵門,自言姓陳,專醫產。徐喜,留之以事告陳,婦曰:‘此易耳。’令徐別治有樓之室,樓心鑿一穴,置產婦於樓上,仍令備數仆持杖樓下,候有物墜地即捶死之。既而,產一小蛇,長丈餘,自竅而下,群仆捶之,舉家相慶。酬以禮物俱不受,但需手帕一方,令其親書‘徐某贈救產陳氏’數字,……後清叟知福州,憶其事,遣人尋訪所居鄰舍,雲:‘此間止有陳夫人廟,常化身救產。’細視之,則徐所題手帕已懸於像前矣。人歸以報徐,徐為請於朝,贈加封號,並宏其廟宇。
此中所述陳氏之救產也具有巫法之意蘊,而使用巫法以斬蛇之傳說顯然是對許遜信仰的直接模仿。據明弘治三年(一四七零)黃仲昭《八閩通誌》卷五十八《祠廟》所載:
古田縣:順懿廟,在縣口臨水。神姓陳,父名昌,母葛氏。生於大唐大曆二年。嫁劉杞。年二十四而卒。臨水有白蛇洞,中產巨蛇,時吐氣為疫癘。一日,有朱衣人執劍,索白蛇斬之,鄉下詰其姓名,曰:‘我江南下渡陳昌女也。’忽不見,亟往下渡詢之,乃知其為神,遂立廟於洞上。凡禱雨晴,驅疫癘,求嗣續,莫不回應。宋淳祐間,封崇福昭惠慈濟夫人,賜額‘順懿’。
在唐宋社會,福建及周邊地區絕大多數農村,由於自然地理條件的惡劣,經濟文化的落後,使得民間信仰極其繁盛,成為民眾社會精神生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與民間信仰關係密切的巫法、巫教、巫師自然處於人們宗教生活關係密切的主導地位。閭山法、閭山教即是陳靖姑信仰形成及發展最重要的因素,同樣,陳靖姑信仰又反過來促進了閭山法的流行與發展。而這一信仰發展的運行軌跡在文人、士大夫是不屑一顧的,或是忌諱提及的,而使得官府的誌書及文人的稗記僅記述一些表面性的‘神跡’,而真正的信仰活動則在民間數不清的道壇中傳揚和發展,以致形成具有更豐富內容與形式的新的閭山法——夫人教。
(二)閭山主流夫人教
夫人教,在閭山派中也有多種涵義,在閩西及江西客家地區,它是閭山派的代名詞;而閩中古田、福州等地之閭山派中的閭山科指的是夫人教;閩東不稱夫人教,而其為法教、閭山教;在閩西南道壇中之夫人教稱王姥教,指的也是閭山派中的巫法科儀。因此,要探討閭山派,首先對於夫人教的形成要有一定的瞭解。
所謂夫人教,即是古代巫法閭山法,它既可以是一個完整的教派,也可以是一個教派中的一種教法;這與當地的閭山派其他的宗教的教法及地域民俗的相容有關。在這裡,我們主要關注夫人教與閭山法之關係。
夫人教,又稱‘師教’、‘武教’、‘法教’、‘巫教’、‘王姥教’,具有原始巫法、巫術、法術、武術的多種文化品質。其主要特徵有:夫人教的法師稱師公、尪師,取法號、壇號;夫人教的教主為閭山許九郎,法主為臨水陳夫人(包括陳靖姑之義妹林九娘、李三娘);夫人教的罡法系承繼女巫系統、亦與古代王母信仰有關(另文專述),或稱之為‘王姥行罡’,亦稱‘王姥教’;夫人教的法科以禳災保病、除煞收妖為主,被稱為‘紅事師’,又稱頭紮法冠、紅神衣而被稱為‘ 紅頭師’;此教派間或有為非正常死亡而做的‘破殤’法科,但不做正常死亡的功德道場;夫人教科儀中有文科,即祈福禳災性的科儀,而又必須具備武科,即上刀梯、過油火、上幡竹等武術(或法術)性科儀。
有關南方夫人教之巫法形式,史誌缺乏全面的記載,原因是統治階層視之為‘邪師’、‘左道’,歷朝多有禁止。但有一些類書稗記及史書之側面亦有諸多蛛絲馬跡可尋。如宋代閩人謝顯道編《海瓊白真人語錄》引白玉蟾語說到:
今之邪師,雜諸道法之辭,而又步罡撚訣,高聲大叫、胡跳漢舞、搖鈴撼鐸、鞭麻蛇、打桃棒,而與古教甚失其真。……
其中所指的種種‘邪師’的道法,即是南方巫法,也就是民間之閭山派中的夫人教的基本科法形式。
福建民間夫人教之科法,有許多是與禳災除妖相結合的,宋代洪邁《夷堅誌》記述了一則閩東夫人教之‘嗚山’收妖治病的法術情況,其支丁卷第三《李氏紅蛇》中,所述長溪(今霞浦市)人潘甲妻李氏於出遊中見紅蛇蟠結於道,返家而中邪瘋癲,而請師巫來救治的情形。其文稱:
招村巫馬氏子施法考驗。巫著緋衣,集鄰裏仆僮數十輩。如驅儺隊結束。繞李氏所遊處山下,鳴金擊鼓,立大旗,書四字曰:‘青陽大展’,齊聲叫噪,稱‘燒山捉鬼’,遇蟲蛇之屬,則捕取以歸,沃以酒醋而享其神。夜引李氏出唱邪詩,與之戲。巫拾碎瓦一器,赤足踐蹈。……巫又煆方磚通紅,而立其上,煎湯百沸,置大鑊,用手拈攝,頓於頭,旋走三幣。……
其中之‘燒山捉鬼’、‘引唱邪詩’、‘赤足蹈銳’、‘立足煆磚’、‘沸鑊撈物’等等都是巫法,也就是閭山派中之夫人教之‘武教’科法。
至於夫人教師公的妝束及步罡踏鬥形式,與明嘉靖《衡州府誌》一則記載極其相同,其誌雲:
歲晚,用巫者鳴鑼吹角,男扮女裝,始則兩人執手共舞,終則數人牽手而舞。
這種‘男扮女裝’、‘鳴鑼吹角’及‘執手共舞’的場面,在龍巖閭山教道壇及客家地區夫人教道壇中比比皆是,其名稱為‘王姥行罡’。所謂‘王姥行罡’,即師公裝扮‘王姥’(或王母)行罡踏鬥,作諸多祈禱性舞蹈表演。筆者《福建省龍巖市東肖鎮閭山教廣濟壇科儀本彙編》之總論已有具體描述,此不復述。
但是,對於夫人教在一些地區又稱王姥教,它們之間是否有關聯,在此亦須有個交待。實際上,王姥教是夫人教的別名,也是閭山教在各地的一種不同名稱,這種名稱除福建閩西地區外,在贛南、粵北以及湖南民間都有出現,而它也是閭山夫人教。清人劉獻庭《廣陽雜記》卷二即有一則‘王母教’的詳細記載,現不妨摘抄以參考之。其文稱:
予在彬州時,有巫登刀梯作法,為人禳解者,同諸子往觀之。見豎二竿於地,相去二尺許,以刀十二把橫縛於兩竿之間,刃皆上向,層疊而上,約高二丈許。予至少遲,巫已登其顛矣。以紅布為帕,而勒其首,束其腰者,亦用紅布,更為紅布膝胯,著足脛間,如婦人裝,而赤其足,蹲踞梯上。梯之左系一青布衫,並一籃,貯一鴨於中。下又一巫,鳴金鼓向之而禱久之。梯上之巫,探懷中出三筊,連擲於地,眾合聲報其兆焉。巫乃歷梯而下,置赤足於霜刃之上而莫之傷也。乃與下巫舞蹈番擲,更倡選和,行則屈其膝如婦人之拜,行繞於梯之下,久之而歸。旁人曰:‘此王母教也。’吾聞南方蠻夷皆奉王母教,事皆決焉。……又聞南巫有打油火法,熱油於釜,百沸而沃之以水,綠火騰上,巫以袖收之,至病人見魔之所,啟其袖而數放之,碧焰滿空,物遭之而不燃也。此所謂陰火矣。
文中所述之‘王母教’,即夫人教,系閭山教法在湖南的一種表現形式。那麽它與福建之陳靖姑信仰之夫人教有什麽關係呢?從現有調查資料表明,湖南的王母教是福建閭山夫人教傳到當地的,近年我們在湘西道壇中訪得明代建陽刊本(清乾隆十八年重刊)坊刻本《海遊記》,並知當地道壇還有演陳靖姑上閭山學法的儺戲《海遊記》和《二郎記》,在其科儀符咒資料中就有‘王母咒’,據胡健國《巫儺與巫術》一書介紹其咒語時說:
‘王母咒’請福州古田縣王母神,‘或在人間救產難,或在地下救良民’,‘救男便得男成對,救女便要女成雙。’
毫無疑問,這裡的‘王母咒’即是福建閭山教道壇中的‘奶娘咒’,無疑是由福建傳到湖南的。但王母教在福建稱‘王姥教’,‘王姥’指的也是陳靖姑和林、李三位夫人,道壇稱‘三王姥’。
閭山教中的‘三王姥’,是王姥法事功能的三種化身,即所謂的‘上官治邪王太姥,中宮斬邪太姥娘,六宮誘邪富貴女’。按理說王姥衹有一個,為何要化身成為三個呢?其中不僅是法術的‘變相’手段而已,主要在於王姥具有‘治邪’、‘斬邪’、‘誘邪’三種法術職能,三王姥即是這三種職能的‘變相’之身。
然而,三王姥的背後隱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這就是福建民間信仰神陳靖姑、林九郎、李千金三位夫人。這三位夫人亦即王姥的化身,三王姥是根據三位元夫人‘變相’後的法神,這種神秘的意蘊,在龍巖道壇《王姥行罡》中顯露出來。如其奉請李三娘一段雲:
天洋洋,地洋洋,泉州海口李三娘。五更雞鳴雞報曉,請起娘媽去梳頭。前頭梳起盤龍髻,後頭梳起鳳凰球。珍珠瑪瑙撩亂插,長短金釵五十雙。去時金花插海口,轉時銀花插爐前。超執羅裙過東海,搖動五海海龍王。龍王借問何家女,我是三宮太姥娘。
顯然,陳林李三夫人以代表三宮王姥娘的身份出現於道壇的。因此,王姥教就以三夫人信仰和有關法事科儀為基礎,成為閭山法中王姥教法的核心。而這種以三夫人為主的教法,在福建各地早已存在,只是其名稱差異與道教的融合程度不同而已。
綜上所述,閭山派的形成與魏晉南北朝流傳於閩贛地區的許遜信仰有關,但是許遜信仰的社會基礎是巫法閭山法,閭山法尚未構成閭山派的形成條件,而是在福建女巫陳靖姑信仰流行之後,與許遜信仰相融合,使閭山法具有與民眾社會生活更具體的內容,而與民眾社會生活產生密切的聯繫(如救產扶嬰、出煞收妖等),因此,形成了以陳靖姑信仰為軸心的巫法教派閭山法,而被各地民眾稱為夫人教或王母教。當然,夫人教尚不是宋之後的閭山派的全部,僅是其教派中的保持巫法閭山法的一個核心部分,而閭山派在宋元間大量吸收了道教正一派的科儀、佛教瑜伽派的法術內容,而成為?NB342?佛、道、巫於一爐的閭山派。有關閭山派中的道教科儀與瑜伽派的情況,下文另述,此不復贅。
(三)閭山派的形成
經過唐宋兩代的文化整合,從許遜信仰到陳靖姑信仰的融合,原始巫法與民眾的社會生活相結合,出現了以陳靖姑信仰為核心的新閭山法——夫人教。但是,閭山派的道教化和佛教化,是這一教派得以發展的重要因素。其實,這種因素是一場嚴酷的政治運動帶來的,是歷史賜給閭山派的一次偶然的機遇的必然結果。那就是北宋仁宗朝的一次禁巫運動的產物。
對於民間的巫道,歷代統治者頗有防患之念,生怕其將釀成東漢紅巾之患,故頗多顧忌並經常打殺之。在北宋天聖元年(1023)十一月丁酉,由洪州(唐宋置,今南昌市)知州夏竦上奏朝廷,舉江南等地‘師巫以邪神為名’、‘左道亂俗、妖言惑眾’,於是宋仁宗下詔江南東西、荊湖南北、廣南東西、兩浙、福建路轉運司厲禁師巫。歷史上一場嚴厲的禁巫運動在江南、華南的大片土地上展開,其勢迅猛,給各地民間巫教以沉重的打擊。據《續資治通鑒長編》卷101記載,夏竦給師巫羅列的罪狀為:
當州東引七閩,南控百粵,編氓右鬼,舊俗尚巫。在漢欒巴、已嘗翦理。爰從近歲,傳習滋多,假託禨祥,愚弄黎庶,剿絕性命,規取貨財。所居畫魑魅,陳幡幟,鳴擊鼓角,謂之神壇。嬰孺繈褓,誘令寄育,字曰‘壇留’、‘壇保’之類。乃其稍長,傳習妖法,驅為僮隸。民病,則門施符咒,禁絕往還,近遠至親,屏去便物。家人營藥,則神不許服,即雲神未聽。率令疫人死於饑渴。……奇神異像,圖繪歲增;怪籙妖符,傳寫日異。小則雞豚致祀,斂以還家;大則歌舞聚人,餕其餘胙。婚葬出處,動必求師。卻盜鬥爭,行須作水。蠹耗衣食,眩惑裏閭,設欲扇搖,不難連詰。在於典憲,固非靡容。其如法未勝*,藥弗瘳疾,宜頒嚴禁,以革祆風。
這場禁巫震動了江南,確實也收到一定的效果,夏氏給仁宗奏報禁巫的戰果是:
當州師巫一千九百餘戶,已勒改業歸農及攻習針灸方脈。首納到神像、符籙、神杖、魂巾、魄帽、銅角、刀笏、沙羅一萬一千餘事,已令毀訖。(引書同上)
這場禁巫運動被直接打擊的物件是贛、閩、浙諸省的巫師,在當時的社會情況來說,世代相傳的巫師們確是面臨巨大的打擊。他們既要求得生存,又要求得解脫,但又無法拋棄原來的祖業,於是便尋求或借助於其他宗教派的掩護,當然,當時未受打擊的道教和佛教則是他們掩護自己最好的外衣。這種尋求新的出路的形勢給巫教帶來的是一次重大的改革,傳統的巫法閭山法反而由此帶來了新的生機,閭山派因之應運而生,並風行於南方各地。
浩劫後的閭山教,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向道教靠攏,希望從道教得到蔭蔽。當時在南方流行的道教清微派、靈寶派、天心正法、五靈道法都是各地巫師首選的教派,這些我們在現代閩北閭山派道壇的清微科、龍巖閭山教道壇的‘五靈教’、福州閭山派中的淨明道科、泉州閭山派中的靈寶玄科等閭山派中保留的道教科範中都可以找到巫道合流的痕跡。同時,我們在其後的一些典籍中也可以看到夫人教之陳靖姑信仰也開始蒙上一層道教的色彩,其中最典型的莫過於明人陳鳴鶴《晉安逸誌》所載的陳靖姑信仰傳說。先是其名稱為‘女道除妖’,繼而述‘陳靖姑,閩縣人,五世好道’,而最後陳靖姑為閩王收斬蛇妖被封為順懿夫人,閩王‘乃賜宮女三十六人為弟子,建第臨水,使者存間,相屬於道’。陳靖姑由女巫而堂而皇之成為‘女道’,其家世巫也有了‘五世好道’的歷史,而最後功成圓滿,建臨水宮,與眾弟子均‘相屬於道’了。這種道教的包裝確是為閭山教、為陳靖姑信仰都披上合法的外衣,使閭山派得到很好的發展。
巫教、巫法尋求的另一條出路是與佛教瑜伽派的結合。瑜伽派原是古印度佛教的一個學派,在傳入中國後被不斷地中國化,尤其是唐宋間南傳於福建等地,與當地巫法相融合,形成了世俗化的亦佛亦道的教派瑜伽教。如福建泉州比北宋天聖元年(1023)還早若干年的大中祥符年間(1008—1016),泉州開元寺僧景彬就能以瑜珈法行禳災之事。據李王昆先生考證:
泉州能瑜伽者自景彬始,大中祥符中,地震逾月,州人大恐,守舒賁廷彬禳之,為瑜伽會三日,‘地遂如故’,所以稱景彬為‘彬瑜珈’。
嗣後,這種瑜伽法很快在福建等地蔓延,並與巫法相結合,既成為閭山派中的一個重要教法,同時也為閭山教開拓了更加廣大的活動空間,而且更重要的是避免了官府朝廷禁絕的產生。難怪龍巖道壇師公有一句諺語稱‘師爺偷吃和尚飯’,這實在是巫法在瀕臨滅頂之災而改弦更張與佛教瑜伽教相結合的絕妙的寫照。有關瑜伽教的形態,閩籍道士白玉蟾在答弟子問時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據《海瓊白真人語錄》記曰:
耜問:今之瑜珈之為教者,何如?答曰:彼之教中謂釋迦之遺教也。釋迦化為穢跡金剛,以降螺髻梵王,是故流傳。此教降伏諸魔,制諸外道,不過只三十三字金輪穢跡咒也。然其教雖有龍樹醫王以佐之焉。外則有香山、雪山二大聖,豬頭、象鼻二大聖,雄威、華光二大聖,與夫那*太子、頂輪聖王及深沙神、揭諦神以相其法,故有諸金剛力士以為之佐使。……今之師師雜諸道法之辭,而又步罡撚訣,高聲大叫,胡跳漢舞,搖鈴撼鐸,鞭麻蛇、打桃棒,而於古教甚失其真,似非釋迦之所為矣!然,瑜珈亦是佛家伏魔之一法。
上述瑜伽教形態,在今閭山派道壇中基本得以保存,如其法神穢跡金剛、龍樹、香山(觀音)、雪山、華光(五顯大帝)、那*太子等,亦是閭山派中之重要神衹,而其後所述的‘雜諸道法’的各種科法形式,正是閭山派道師之科儀形式,可見在宋代,閭山法已與瑜伽法有了整合的過程,並對閭山派的形成起到重要的作用。而閭山法與佛道兩種文化的融合,不但保存了閭山法,而且使閭山法發展成為蔚為大觀的閭山派,使之成為南方最有影響的民間道派,至今仍有頑強的生命力而存在於江南廣袤的民間社會。